由学校党委宣传部、科技处和校团委共同主办,校学生会承办的“与信仰对话”活动之“对话科学家”系列报道,于今年五月份正式启动。通过在全校范围内进行公开招募,数位自愿报名的学生代表和宣传部新闻中心记者一起,与我校多位知名科学家进行面对面交流。通过了解科学家们目前研究的课题进展情况以及所研究的方向的发展现状,激发同学们对科学探索的兴趣,进一步提高大家的科学素养,并从科学家的科研经历中得到从事科研工作的感悟和启迪。
本期对话科学家钟世镇个人简介
钟世镇院士是我国现代临床解剖学的奠基人,我校临床解剖学研究所名誉所长,中国解剖学会名誉理事长,中国数字人研究联络组组长,中国数字医学研究联络组组长。1997年,他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现为中国工程院资深院士。他开拓了理工医相结合的临床解剖生物力学研究新领域,建立了一个有国际影响的人体标本博物馆,创办了《中国临床解剖学杂志》,并主编了《现代临床解剖学丛书》、《数字人和数字解剖学》等学术巨著,为广东省创伤救治科研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他曾获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6项和“何梁何利基金”科技进步奖,被授予“全国优秀教师”,“全国高校先进科技工作者”等荣誉称号。他的显微外科解剖学研究成果居国内外领先行列,2010年,钟世镇被中华医学会显微外科学分会授予“中国显微外科终身成就奖”。他对数字医学的研究具有深厚的造诣,倡导开展了我国的数字人和数字医学研究新领域,是中国可视虚拟人研究的领军人物。
大五时“变身”高校老师走上科研道路
当谈到自己从事科研工作的初衷时,钟世镇回忆起那个动荡的年代。抗战胜利后,中山大学医学院从粤北山区搬回广州。当时广州有三所医学院,分别是中山大学医学院、光华医学院和岭南大学医学院。钟世镇入读中山医时,由于办学条件艰苦,学校连教大体解剖的老师都没有,只好请到光华医学院教务长叶鹿鸣教授前来授课。因为叶鹿鸣工作繁忙经常抽不开身,1951年还在就读中山大学医学院五年级、担任年级团支部书记的钟世镇,被院长柯麟安排到解剖教研室。“我一边师从叶鹿鸣,一边当实习助教给低年级学生上课。大学还没有毕业就这样当上了高校老师。”他笑着说道。
妻子古乐梅早他一年毕业,去了江西南昌的第六军医大学,他毕业后也到该校任教。由于具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又经常和学生打成一片,钟世镇给大家的印象非常好,在担任两年助教期间立了两次三等功。
第六军医大学和重庆的第七军医大学合并后,钟世镇又迁到了重庆的第三军医大学工作。何光篪教授为了考察他的基本功,让他花费了几个月的时间,在挑选的一百个头颅中进行颅骨的测量,最后他凭借着一个个准确的数据,顺利进入何光篪的科研组,开始进行中国人的体质调查。“在当时的教学和科研中,凡涉及人体结构最基本的统计学参数,只能引用外国人的资料。” 钟世镇参与编辑出版了我国人体体质调查的里程碑性专著——《中国人体质调查》,另外还发表了26篇关于中国人体质调查的研究论文,填补了当时这一领域的空白。
“柯麟院长一句话就让我开始进行解剖研究,而能够得到叶鹿鸣和何光篪两位名师的指导,这对于我一辈子从事科研工作都印象深刻。” 钟世镇深有感慨。
最初收集人体标本的经历惊心动魄
不少人对于解剖学都感到很神秘,有畏惧的心理,钟世镇第一次解剖尸体的时候却丝毫不害怕。“我在抗战时加入过青年军,‘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军’,当过兵的人连死都不怕,还怕尸体?”他直言不讳。
“读书的时候条件非常差,连一具完整的人体标本都没有见过,实在是没有办法便和几个同学一起晚上摸黑去乱葬岗挖掘“标本”,然后赶紧回到学校进行处理。” 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让钟世镇至今难忘。直到后来进入解剖教研室,他才开始进行完整的尸体解剖,“当时广东人的肝吸虫病非常普遍,原因就在于大家喜欢吃鱼生。”通过对死因不明的尸体进行解剖,他和同事发现了不少人患病的原因。
钟世镇经历过残酷的“文革”时期,作为“历史反革命”住进“牛棚”,经常打扫厕所、开批斗会。他从“牛棚”被放出来之后,成为“控制使用”的人员,连开会时写封介绍信都要把“同志”二字去掉,虽身为讲师但不能上讲台,只能到技术组“监督劳动”。然而,随之而来的这一切并没有影响钟世镇对于解剖事业的热爱,他和另外一名讲师撰写出《解剖学技术》这本专著,由第七军医大学科研处出版。
“后来我和夫人选择来到广州,离开了重庆这个曾经的伤心之地。”1977年,钟世镇调入我校前身第一军医大学。“刚来到学校的时候,谁都不知道我这个新人会不会讲课、懂不懂搞科研。”在旁人的质疑声中,钟世镇毫无保留地将自己学到的经验传授给学生和助手,并带领李忠华等学生开始一起制作人体铸型标本。当一个个色彩斑斓、漂亮精致的标本呈现出来时,得到的是大家的一致认可。不到两年时间,他便被提升为副教授和教研室主任。如今,钟世镇领导建立的人体标本陈列馆内,有超过千件富有表现魅力的血管铸型标本,被国内外同行誉为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是综合水平最好的陈列馆。
坚持临床应用解剖学研究 减少手术对病人伤害
钟世镇告诉记者,在基因工程、干细胞、神经生物学等新型学科大热的背景下,国内解剖学教研室80%都会选择神经解剖学作为研究方向,国外的不少医学院校也没有人体解剖学教研室,从事大体解剖学教学的老师只负责上课不搞科研。一些业内专家甚至嘲笑说大体解剖作为濒临淘汰的学科已经“过时”了。
然而,钟世镇还是坚定地选择临床解剖学作为研究方向,坚持走自己的路。“别人是高技术含量的‘阳春白雪’,我们是覆盖面大的‘下里巴人’。”他指出,没有学过解剖的外科医生,很容易误伤病人。譬如,有的医生在做疝气手术时随便动刀,而不按照腹部肌肉的纤维进行切开,这样加大了损伤面,延长了病人的康复时间,没有进行处理的疝囊容易复发。还有做刮宫手术的医生把病人的肠子都捅穿了,做胃部手术的医生把病人的脾动脉切断了引起大出血。看到不少外科医生因为不懂解剖学,给病人造成伤害,他的内心非常着急。
“学好解剖学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医疗事故发生了,所以我们本着求死扶伤、治病救人的想法,顶住压力选择临床应用解剖学作为研究方向,也成为了国内的‘一枝独秀’。”钟世镇提出了解剖学的“三结合”思想,即“要与临床发展需要相结合,要与形态结构有关联的专科相结合,要与新技术新方法的应用相结合”。他通过应用解剖学研究,把显微外科技术操作中有关的人体结构加以系统化。
钟世镇在国内首创推出解剖学培养外科博士生的新模式,外科医生纷至沓来想要报考他的研究生,不少医生遇到了临床上的问题也向他请教。他创办主编《中国临床解剖学杂志》,组建了一支优秀的临床解剖研究的学术队伍,培养了一批高素质的从事临床解剖学工作的人才,配合了临床外科术式的创新发展。“作为一名解剖学者,我只是为治病救人、妙手回春、刀到病除的外科医师们担当过配角而已。”他谦虚地说。
将“数字人”技术广泛运用于诸多领域
当代科学前沿的信息科学与生命科学交叉结合地带,出现了许多新的生长点,比如数字化人体研究。数字化人体研究是运用先进的计算机技术、网络技术来研究人体。在数字医学的研究上,钟世镇倡导的“数字人”技术被广泛运用于载人航天、仿生医学、车辆碰撞试验等诸多领域。
我校是广东唯一参与载人航天研究的协助单位。钟世镇担任了2001年的第174次香山科学会议的执行主席,在国内首次研讨了“中国数字化虚拟人体的科技问题”,揭开了我国开展数字人研究的序幕。2002年,钟世镇指导完成国家“863”数字人项目。2003年“神五”顺利返回后,如何防护非正常着陆对人体冲击造成的伤害等一系列技术问题也亟须研究和解决。同年,他再次以执行主席身份,召开了第208次香山科学会议,研讨了“中国数字化虚拟人体的发展和应用”,将中国人体数据库初步建成后,迅速推向开拓应用。2004年9月开始,数字人课题组参与了“返回舱非正常着陆冲击试验”、“宇宙射线对人体的伤害和防护”等课题的研究,设计并制造了着陆冲击塔和多次冲击座椅、构建了数字化人体生理模型和数字化人体辐射模型等,完成了非正常着陆的冲击实验和座椅的改进。
2007年,钟世镇领衔主持召开了“首届中国数字医学研讨会”,将数字化技术与临床各专科密切结合。他在理工医相结合的交叉地带,开拓了临床解剖生物力学研究新领域,建立了全军和广东省的“医学生物力学重点实验室”,为战创伤救治、临床骨科和航天医学等部门,提供了设备精良起点较高的技术研究平台。
早在2001年,他创建了“广东省创伤救治科研中心”并担任主任,该中心以高等院校多个重点实验室为主要技术平台,联合全省40多个医院和广州市交警支队等组成一支覆盖多学科,以开展创伤救治基础与临床应用相结合的科技大军。通过一系列研究如脑脊髓创伤快速救治关键技术、交通伤第一时间的抢救技术和器械研发等,建立一个高水平的省内交通伤救治网,降低了广东省交通伤亡率和致残率。
师生对话“面对面”
学生:您认为学生从事科研工作需要具备什么样的能力和素质?
钟院士:我要求学生首先要有“基本功”,具备很强的动手能力;再者要老老实实,绝不能作假。做科研不能老是重复,要有创新,而创新靠的是能够提出问题。譬如,我做标本的时候不要求速度很快,而是每做一个标本都要认真思考还有哪些不足的地方,当再做下一个标本的时候就能够有所进步,做到“不光要埋头拉车,还要抬头看路。”
学生:科学在不断向前发展,进步的速度非常快,大体解剖等基础类学科的创新点越来越少,如何继续做好基础研究工作?
钟院士:现在的科研条件比起过去要好很多,同时竞争也更加激烈,要想创新前进也更难。转化科学有一个双向转化的过程,即基础研究成果要在临床运用上有效益,同时临床运用使得基础研究得到提升。然而目前还是存在着一些比较严重的问题,例如,在一些标榜“高影响因子”的论文中,35%以上的都是“垃圾论文”。又如,部分骨科研究生的毕业论文中有不少是关于组织工程的研究,但实际上,组织工程在骨科中的应用面却微乎其微。
学生:现在我们面临的选择太多,反而内心一直在纠结,不知道该如何进行选择才好?
钟院士:除了要抓住眼前的机遇之外,年轻人一是要认清自己,有自知之明;二是要认清环境,学会适应环境,当自己真正有本事、有能力的时候,再去改造环境,结合个人岗位需求进行创新。择岗就业有很大的机遇性,献身爱国要服从社会需求。只要打好基本功、有能力者,就能适应环境,在岗位上成才。
我经常对本科生说的一句话是:走坎坷的道路,立志在岗位成才。矛盾并不可怕,要掌握好处理矛盾的方法和技术,不逃避勇于化解矛盾。“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社会分工需要大学生毕业后摆正择岗就业的观念。只要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闪光;只要有能力,无论在哪个岗位都能做好。
学生:您认为究竟是懂得多领域知识的人才,还是专注于专业知识的人才更能够适应现代社会?
钟院士:现在科学发展的趋势是“往两头走”,一方面学科愈分愈细,另一方面学科之间的交叉融合愈做愈大。譬如,将信息科学领域的计算机技术和网络技术,用以研究生命科学领域复杂的人体结构,这种前沿性科技交叉融合,就出现了“数字人”和“数字医学”新的分支。作为交叉学科的人才,我们要紧跟信息时代的步伐,掌握最前沿最新尖的技术。
学生:您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能跟我们说说您在体育方面的爱好吗?这对于您从事科研有帮助吗?
钟院士:体育爱好对我的科研工作有大的帮助,有一个健康的业余爱好,可以让身体更好,让生活充实。我曾经买了本书自学羽毛球,1959年在重庆第七军医大学获得羽毛球单打冠军,还被成都军区选为教练兼运动员,作为非专业运动员获得过国家二级运动员称号。到了广州之后我喜欢坚持跑步尤其是慢跑。现在只要不是下雨天,基本上每天我都走路上班,不让车子接送。
学生:您的办公室悬挂着一个条幅,上面写着“配角人生”,您是如何看待这四个字的?
钟院士:我鼓励大家甘当配角,当好配角。其实,主角和配角是相对而言的,上到越高的层次,成为主角的比例就越小。大学生要学会宏观性、哲理性看社会,毕业之后去到任何单位都需要能够团结协作,以诚待人,融入到群体之中,和单位共同进步,到那时你的成绩肯定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