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对抗赛优秀作品选
碎忆(节选)
□ 第二临床医学院 吴滟泓
有人说,朝花夕拾,捡的是枯萎。
于我,朝花夕拾,拾起的是浮光掠影中不灭的光亮;旧事激起的是心中久久不褪的炙热的温度;眼眶中打转着的是无以言表的幸福幸运。
如今,抹去回忆窗口玻璃上的水雾,那独一无二的世界便又在眼前徐徐展开:扎人痒痒的胡茬,布满裂纹粗糙的双手,泪水与努力交织的沉默,稚嫩的耀武扬威……
写到这,忽然道道强烈的光透进来,伴随着丝丝微风。抬头望,父亲在窗边为我拉开了窗帘打开了窗户,让小小的房间充满了阳光。回想起过去,太多回忆都已布满尘埃,而父亲那短短的,扎人的,痒痒的胡茬却依旧崭新。
自然蜷曲的头发,圆圆的脸庞,有神但难以捉摸的眼睛,微厚的嘴唇下短短青黑的胡须在光下闪着些许光芒,正是眼前这个子不高的普通中年男人为我们撑起了一片独一无二的温暖天地。
已经记不清父亲有多少年背井离乡,自记事起,关于父亲的记忆似乎只停留在寒冬腊月,赶着春运大潮拎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风尘仆仆地推门入家,或在寒天冻地灰蒙蒙的清晨,或在仅余寒风呼啸的深夜,而这样的独来独往一晃眼就已持续了十几年。在近40个小时的旅途劳累过后,这个男人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却并非休息,而是搂过儿女夸道“又长高了,哎哟我儿子女儿都长得越来越好看了”,随后又拖过重重的行李翻找出从远方带回的礼物。父亲不善言表,但总是尽其所能挑选出他认为合适的礼物,哪怕行李再重行程再复杂,每年的礼物却从未少过。
孩子们虽知父亲的爱,但惧怕仿佛已深植心中,从不敢与父亲靠太近。当孩子的肩膀上突然搭上了粗壮的手臂,孩子突然被这股强大不可抗拒的力量顺势搂入怀中,额头被扎人的小茬子惹得痒痒的时候,孩子们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一抬头,却迎上了父亲久违难寻的笑容,那笑容,在孩子们心里仿佛淫雨霏霏连月不开的天空忽然出现的彩虹,那一刻,仿佛万里冰封的汪洋之上突然出现阳光,那炙热将所有坚冰都融化。
回忆这杯酒总是品着品着就不知不觉醉了,都忽略了外界的声音,直到父亲叫我去吃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才突然从这酒的醇香之中醒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气,嗯,好香啊,妈妈今天又做了什么好吃的呢,摸了摸咕噜噜叫不停的肚子,循着香味冲向厨房。
乌黑而直的头发随意的绑成一束,显得原本巴掌大的脸庞更加的小,弯弯的眉眼,眼角调皮地冒出了些许皱纹,围裙妈妈的最后一个菜也出锅啦,热气腾腾香气四溢,孩子们赶快洗了手抢着把菜端上桌。不一会儿,仿佛狂风过境一般,饭桌上一片狼藉,所有的盘子也都见了底,孩子们“汤足饭饱”,纷纷炫耀起自己圆滚滚的大肚子。妈妈的那双手似乎有魔力一般,总有办法把孩子们喂得饱饱的,养得胖胖的。关于母亲,虽相处最多感情最深,却回想不起太多印象深刻的事,大抵是因为习惯了,故一切都变得平平常常,只觉得母亲太过辛苦。
翻开母亲以前的相册,青春靓丽的她与朋友走遍了好多地方,每张老照片的背景总是令人神往,海风拂起她的秀发,身后人头攒动,但蓝天碧水旁一张笑脸明媚动人。而眼前这位勤俭持家能干精炼的女人脸上如今却难寻当年的一丝风采,曾经穿着亮丽多彩的衣服,如今一袭围裙便可走天下。而当年那双纤纤玉手如今虽魔力十足却已饱经风霜,时光在上面镌刻出一道道裂纹,一道道口子不知在诉说着光阴的故事还是觉得高兴咧嘴笑着,在这双曾经如牛奶般的手上耀武扬威着。
母亲管理着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分配任务更是自然不过。“哼,每次都这样,这么多我根本学不完”,抱怨声不绝如缕,突然房门被打开,而后一张圆嘟嘟的笑脸从门缝里探出来,“嘿嘿嘿,大姐,妈妈让你教我学英语”换牙期掉了两颗大门牙的小女孩一字一字地慢慢说着。两个人不情不愿慢吞吞地挪到小黑板边开始执行命令。
小女孩将满十岁,成天蹦蹦跳跳,小小的脸蛋总是红彤彤的,额头上也总挂着些汗珠,被汗打湿的头发黏糊糊贴在鬓角,这时的孩子正是到了贪玩的年龄。而我从小就是个倔脾气后面更是成了个暴脾气,像个行走的炸弹,一点就着,若是不按我说的正确的走,如小女孩所说,那就会迎来世界末日。小女孩脸皮薄最受不得别人说她,何况是这样的吼骂。女孩一边用肉肉的小手不停地擦着眼泪,一边认真誊写着笔记,眼睛因为揉搓变得通红,本子上的笔记被泪水打湿,墨水散成一个个小小的花朵,但笔记却公正无比。此情此景让暴脾气觉得很内疚,于是蹲了下来耐心指导,细如蚊鸣的声音软软地传入耳朵“姐姐你别生气了,我好好学”,一句话突然就酸入了心底,酸了眼眶。
暴脾气正想伸出手替小女孩抚去眼角残留的泪珠,哒哒哒的一串急促的声音过后,有两人便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飞速冲过来的小男孩伏在暴脾气的背上,一边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一边哈哈大笑着,似乎觉得自己的恶作剧完美极了。暴脾气和小女孩的抱怨还未说出口,小男孩便一溜烟逃走了,还不忘回头做个鬼脸。
八岁的小男孩仿佛患了多动症一般,总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玩得满头大汗,但牛饮一番过后便又会再次回归。小男孩还有另一个大本事——吹牛,天马行空的想象总是能被他具体化,说得像真的一样,总是让人哭笑不得。但母亲与我总是常常震惊于这个“牛仔仔”的细腻,小小年纪总是能轻易捕捉到别人眼神里的悲伤,语气里的一丝不悦,而后一个抱抱一个亲亲或是一句吹牛,便把你从悲伤的泥沼中救离。
家与家人总是能无条件消化你的所有,如今也还未到完全报喜不报忧的年纪,受了委屈有苦水便总往家里倒。出乎意料,接起这一通电话的人竟然是母亲,憋着委屈先询问着家常,那一头的母亲话语未完,电话便被抢了去,稚嫩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大姐姐,你在学校一定要开开心心的啊,如果有人欺负你,你一定要告诉我啊,我找人来给你报仇,你不要怕,我现在可厉害了”。心里忽然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各种不是滋味,但某些受伤的地方却已经悄悄愈合,电话那头小男孩还在炫耀着自己的本事有多么大多么厉害,这头却只觉得自己好温暖好幸运。
清晨的太阳被重重云朵遮住,却仍旧从乌云之上投射出丝丝明媚的光线。
我知道,那明媚着的是父亲做好的一罐香喷喷的下饭菜;
明媚着的是母亲的细致入微的打包与声声叮咛;
明媚着的是小女孩安静的陪伴与整齐的笔记;
明媚着的是小男孩有力的拥抱和天马行空的想象;
明媚着的是他们带给我的坚定走下去的信心。
曙光(节选)
□ 卫生管理学院 胡淑珍
2016年的禹城在十一月的时候被冻得瑟瑟发抖,这一年从北方袭来的寒潮威力很大,它在用行动威慑着这个城市,这座城市似乎安逸太久了…
清晨六点半一直是暮晓固定的起床时间,除非是有特殊情况,让她无法遵守这个规则。她起床伸了个懒腰,继而拉开那一层颜色单调的灰色窗帘,打开窗,外头雪白的世界顿时映入眼帘。
心情不错,或许可以考虑下去外面逛下。她走在附近的一条栽满松柏的小路,鞋子踩在积雪上,看着只属于自己的脚印在这条路上踏出了来回,再无其它,胸腔里被一种叫孤独的情绪塞得满满的,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孤独。
回到了家,又继续着以往漫无边际的生活,开始着无望的新一天,如同行尸走肉般,没有灵魂,但若是没有灵魂,又如何有感觉呢?
“家”这个词好陌生,从什么时候起,她就没有了呢?
暮晓在1993年的冬天被包裹着丢弃在了禹城的路边,那床棉被很薄,包着一个不足百日的婴孩,大雪在空中飘下,落在地面包裹婴孩的棉被上,雪很大,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足以将婴孩埋藏,再过几个小时,或许世间就会再少一个生命。
这个可怜的弃婴,哇哇大哭,只可惜行人匆匆,竟无人理会,当一个男孩背着书包经过的时候,驻足了一会儿,有些犹豫,但终究将婴孩抱了起来,他的姿势看起来很生疏,婴孩被托起,感受到了周围的温度,奇异般地不哭了,竟咧着嘴朝男孩笑了,那张小脸儿蛋上眼泪吧嗒,笑容却丝毫不减,男孩竟觉得心中莫名温暖。
就这样,暮晓被大她七岁的哥哥抱起,回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家。
大她七岁的哥哥从小帮她换尿布,喂她喝奶粉,抱着她摇摇晃晃,教她一个一个地认字,给她读童话书,哄着她睡觉,不厌其烦。而暮晓也是很给面子,牙牙学语后,吐的第一个词就是哥哥。
暮晓终究在哥哥的呵护下还算平安地度过了头七个年头。七岁的暮晓很懵懂,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是一个忧郁温柔的女人,喜欢经常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客厅里,一言不发,和暮晓接触并不多。父亲也很少回来,他仅有回家的几次都是面色不愉,脾气暴躁。
就在暮晓七岁的那年,灾难忽然降临在了这个小家庭里,母亲在一天晚上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药,第二天哥哥和她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向温和的哥哥第一次红了眼,悲伤在他的心中发酵,让他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咆哮,不安,无所适从。
母亲去世的第三天,父亲终于回来了,他红着眼眶,一身的酒气,颓丧着脑袋,邋遢不堪,往日看起来暴躁的父亲在这天颠覆了暮晓的认知。父亲双手颤抖,抱着母亲的牌位低着头呜咽的哭,佝偻着身子,原本壮年的男人在这一刻像是垂垂老矣,行将就木。
过了些日子,暮绒告诉她,父亲死了,葬在了母亲的旁边,暮绒的神情看起来很冷漠,但暮晓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在颤抖。
至父母去世后,暮晓丧失了一个家,但她和哥哥又组成了一个新家,这个家让暮晓感到温暖,让暮绒不觉寒冷。至此,他们互为了彼此的依撑,坚强地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寒冷的冬天。
现实将暮晓拉出了回忆,她翻出了抽屉里她画的那些画,经年累月,画册被摞上了高高的一层,她一本一本,一页一页的翻看,幼时天真烂漫的图画,少年时的温暖寒冷,到现在青年的阴暗无望,自从哥哥不在身边后,她还真是越走越退步啊!暮晓自嘲地笑了笑。
平静的日子在一天终于被打破,暮晓接了一个电话,上面是哥哥的声音,她一直都认得,就算过去了六年。她很激动,心脏快破出胸膛。
“哥哥,哥哥”她一直喊着,像是溺水的人拼命地抓着水里的最后一根稻草。
暮绒在2017年的2月14号出了监狱,第一串他按的数字就是妹妹的号码,是暮晓的声音,他有些激动。但终究,他难于启齿,“暮晓……”他的声音带了岁月给他的沧桑,他听到,电话那边立即传来的“哥哥,哥哥”。
他回来了,回到了这个空缺了六年的家,装饰没变,东西没空,空的是他,他很复杂,但充斥更多的是欢喜。暮晓猛地扑进的怀里,过去了六年,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如初,久违的气息环绕着她,归属感强烈。足足十分钟,两人谁也未开口,暮晓退出哥哥怀里,发现他的背竟然有些佝偻,暮晓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她知道,他一定受过很多苦,这么年轻的哥哥,以往有松柏一样挺拔身姿的哥哥去哪了?
2011年的暮绒25岁,暮晓18岁。在2005年的时候,暮绒辍学,离开高中,他必须承担起这个家。那些年里,暮绒做苦力,当服务员,踢人擦鞋,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暮晓也明白,从不让哥哥操心,还经常打零工挣钱,补贴家用。虽然艰苦,虽然琐碎,但二人也是美滋滋的,生活嘛,就是这样,暮绒有一个暮晓,暮晓有一个暮绒,多好的一件事啊!
2011年的2月13号晚上,暮绒正在禹城的一条道上替别人擦鞋,大街上灯红酒绿,一群人寻衅闹事,欺负一个路上的小乞儿。暮绒想,或许,他应该帮助这个小乞儿,不,是必须…就像曾经他抱暮晓回家,握住了那双无助的小手一样。
他迅速地走到小乞儿身边,意思不言而喻,那群人更加嚣张,意思是叫暮绒滚蛋,别多管闲事,但暮绒依旧不避不退,几人目标转移,朝着暮绒发起攻击,接着,暮绒和流氓打成了一团。有一个贼眉鼠脸的流氓忽然钻出去,竟又朝着小乞儿拳打脚踢,似要发泄怒气,小乞儿似乎要承受不住了,暮绒发现了,一时抽不开身,便抄起旁边的啤酒瓶使劲向那小流氓一扔,正中脑袋,鲜血喷涌而出。
不知是谁拨了110,警察没多久就来了。后来,那小流氓被诊断成了植物人,暮绒也被判了六年的刑。
彼时的他们,一个在监狱,一个在外面,天各一方。
六年后,在2017年的春天,暮绒出狱,2016年的寒潮退去,到来的就是2017年的春天了。
自2017年2月14号开始,暮晓的家回来了,后来的时光里,二人一直相依,直到他们白发苍苍,满脸皱纹,到那时,就算是最寒冷的冬天也无法掩盖他们眉宇间的笑意。
晓者,拂晓也,代表黎明,暮者,日暮也,代表黄昏,黎明取代黄昏,就是曙光。
冰雪融化,花开满堂,她一直没告诉他,他是她遗落在世间的半条命。
狂风消逝,松柏挺拔,他一直没告诉她,她是他在这世间唯一的救赎。
但是没关系,其实他们彼此都知道。
写给你的信(节选)
□ 第一临床医学院 王砚知
晨光似一道瀑布般倾泻而入,在阴暗的病房中荡漾缕缕光明,也使他身前的影子更显修长。而她则躲在这阴影之下,蜷缩在病床上,乌黑的长发随意铺散开来,曾经澄澈的双眼如今紧闭,凹陷的眼窝如两口枯井,连泪水也无法挤出。
他弯下腰,从病床边的荷包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纸条,在控制住微微颤抖的双手后将其缓缓展开。枯黄的纸条上写着几个蝌蚪般稚嫩的小黑字。男人的心跳骤然空了一拍,但很快便又平稳下来。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字地读着。略显几分沙哑的嗓音使这般青涩稚嫩的文字全然不似他所写出。
“你的新发卡真好看!”
他立刻抬起头,双眼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脸上。但她似童话中沉睡的公主般,只是沉睡。一声轻叹,他摇了摇头,本是闪烁着希望的双眼黯淡了些许。拿过下一张纸条,他继续读着:“可以把橡皮借给我用一下吗?”
他像个倔强的孩子似的不停地读着,读着一张又一张简单却又夹杂着满满的回忆的小纸条。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病房中四处回响。每一张读完,他都抬起头注视着她,但紧接着便又沉了下去。
“可以讲一下这道题吗?”字旁是几个简单的三角形。
“明天会降温,注意保暖哦!”这句父母常对自己说的话,却被小小的他赋予了不同的色彩。
“感冒好一些了吗?”他依稀记得这张纸条是同一盒感冒药一起送过去的。
字里行间的那份紧张与兴奋,令已是而立之年的他不禁有些心酸。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小男孩仔仔细细写着每一个字,随后忐忑不安地递出去的样子。
“我们居然去了同一所高中,果然缘分不浅哦!”她不知道,这份偶然的缘分是他空了不知多少题换来的必然。二人虽不在同一班级,却仍借着那稚嫩而真挚的文字续写着这份缘分。
微停半晌,他起身端起铁壶,茫然地看着水流飞湍而下,在杯中形成小小的漩涡。壶表面的铁锈在阳光下闪烁着浅红色,依稀还能嗅到那独特的金属腥味。
他鼻头一酸。这个自诩为最关心她的人,在她遭遇车祸之时却无法展开双臂保护她,只能试图借助一封封回忆唤醒昏迷的她。他想过一次又一次,如果当时是他送的她去上班,是不是一切便得以挽回?
不知不觉间,水已经漫过杯口。他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取过一封封纸笺继续读着。
这封信是她生病请假时,留在寄宿学校的他整理的密密麻麻的笔记,他还细心地备注了作业中的重点题目,一贯早睡早起的他第一次有了黑眼圈。
这封信是高考前他为鼓励她而写。他还叙说了未来的愿景,一句白发谁家翁媪,她却未看明白。幼时的那份懵懂薄如蝉翼,将破未破。
这封信是在他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寄给她的。莫大的纸上仅有三个字,这三个字,他写了六年。他强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一字一顿硬生生地念了出来,哽咽着,似晚秋最后一方残叶。
“我爱你。”
窗外绛紫色的夜空中,点缀着斑斑点点珍珠般的繁星。窗内,萦绕着暖黄色的灯光。书桌前端坐着一个少年,双眼炯炯有神的他正仔细地写着一封信。他将写好的信小心地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荷包中寄给她。荷包不大,却是颇为典雅,一面绣有宝黛共读西厢之景,一面则是纹纳兰性德所作之词一句。第二天他便收到了回信,只有三个字,只有完全相同的三个字。
晴光洒入,屋内鹅黄片片。
当他再次张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明晚我可能要加班哦,晚饭自己吃吧。”字旁画着一个小人,摊着手,一脸无奈的表情。
“下周二出差,两周。”日程表被详细的列在一旁,连旅馆都有所标注。
“去买些菜吧。”纸条旁是揉皱的几团零钱。
纸条越来越短,越来越平淡。当年那个虽含几分腼腆却不乏激情的他被日复一日循规蹈矩的生活磨平了棱角,未减淡的爱只是因习惯了拥有而忘记去呵护。他双手掩面,长叹一口气。这些便利贴般小纸条,她居然也仔仔细细地保存在荷包中。他久久凝视着那张苍白的面孔。她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弯下了腰,死死抱住了这个寄托她毕生回忆的荷包,死死锁住了那份记忆中的幸福。荷包上绣着的一行隽秀诗文,一字一字扎在他的心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
“明早有事,自己去上班吧。”
回忆终有尽头。他盯着手中这最后一张纸条,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点点血迹在舌尖氤氲。当将最后一张纸条的最后一字读完时,他紧闭双眼扬起了头,不能言语。凝视着那冰封玫瑰般的面容,他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第一次发现她鬓角的青丝中竟已夹杂白发,他第一次发现她白皙的面颊竟已浅刻皱纹。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啪嗒啪嗒地敲击着地面,晕出一个个黑点。
窗外,暖阳正悬。